顾其野大权在握,权侵朝野,即便是少帝李允泰在国事上也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彼时,顾府前院书房内,收到金岭城信使快马加鞭的来信,得知端阳长公主失踪后又归来,顾其野冷嗤一声,颌下长须微动,“小小女子,也敢不自量力。”
话落,他拿着书信施施然抬手,朝着恭立一旁的管家道,“将这封信即刻送往太后宫中,收到这个消息,她会高兴的。”
管家恭敬接过,颔首应下,“是。”
半个时辰后,皇宫,宝庆殿内。
太后顾芸一袭深紫色绣金线团纹斜领长裙坐于凤座之上,她妆容精致而雍容华贵,即便已年近半百,面上却丝毫不显衰色。
听着宫人将丞相府送来的信件读完,顾芸凤尾长眸微微一冷,抬手轻抚染着玫瑰汁的丹蔻,不以为意道,“她既身为咱们魏国长公主,就该为她的母国尽心尽力。竟然还想跑?”
内侍弘德在一旁道,“太后莫生气。所幸这不是回来了吗?”
想起这回用计乖乖逼出李景升的秦苛,顾芸亦有一丝意外。
她原以为秦苛对皇帝忠心,尽忠职守,是个老实本分的忠臣良将,所以皇帝才会派他送端阳长公主和亲。
如今看来,这个秦苛倒是个有脑子的。
不过,想到李景升离宫前还一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模样,却在离宫后的和亲途中逃跑,如此异心,显然不会听从他们的吩咐,她得想个办法约束她才是。
可是,容贵妃早已被她弄死。而李景升亦无把柄在她手上。
想起容贵妃,顾芸心念一闪,朝内侍弘德道:“传信给连安,让他转告端阳长公主。和亲是她的本分,若再有异动,英国公府亦将生变。我就不信,她外祖一族的命她也不在乎。”
弘德颔首应下,转身便下去派人传信。
与此同时,远在燕京以北百里之外的乾州府以东,占地数百亩的英国公府灯火通明。
英国公宫震已年过六旬,然驰骋疆场,戎马半生的他即便已到暮年,却毫无衰暮之气,而是如一把鸣金收兵的宝剑,凛冽锋锐的剑锋尽敛其中,毫不怀疑哪一日破锋出窍,剑意威慑直指苍穹。
当年,若非为了他那宝贝女儿宫南音与先帝魏元帝的情意,为了让先帝放心宠爱她,宫震选择激流勇退,交出兵权,带着英国公全府上下迁出燕京,定居乾州。
可谁想先帝宠爱宫南音太过,引起元后顾芸与顾其野兄妹二人的极力打压。而先帝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竟无能为力。
如今,先帝殡天,宫南音以贵妃之身被殉葬。宫震满腔怒火 ,却因忌惮顾其野一手遮天的权势,以及燕京城里她那宝贝女儿唯一的血脉而不得不克制。
然而他的退缩,只换得敌人的愈发猖狂。
他的宝贝女儿唯一遗留在世的血脉——端阳长公主李景升,在如花之年被逼前往突厥和亲,即将嫁给如他一般年纪的突厥老可汗,这让宫震如何不气!
是以,此刻,听着从金岭城传来的密报,宫震半白的剑眉沉沉蹙起,花白胡须微微颤动,“欺她单纯不知事,竟以屠城的谣言逼她现身,好个朝廷——”
在他身前,英国公府世子,亦是宫南音长兄宫南羽,与嫡长孙宫鸣皆在,闻言同样面露不忿之色。
宫南羽年过四旬,体态轩昂,然而与宫南音肖似的面貌却清隽儒雅,见父亲宫震满腔怨气,更知他心中对幼女的愧疚,与对外孙女的牵挂,宫南羽便道,“父亲,既然长公主已回来,和亲势在必行。如今他们已出魏境,父亲若挂念她,不妨派人秘密前往突厥,随身保护她。待她在突厥彻底安稳,再行返回。”
宫震闻言目露思忖之色,片刻后他当机立断,看向嫡长孙宫鸣,“顾氏的人盯我们盯得紧,所以若要派人前往,人数不得太多,而且,旁人我信不过,鸣儿,你可愿意前往突厥,保护长公主?她——亦是你的表妹。”
宫鸣二十出头,遗传宫氏血脉的他五官姣好而玉树临风,年纪虽不大,却自有一种沉稳之势。
听宫震这般说,他脑海不由回想起十年前燕京别院的桃花树下,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明眸透彻,嗓音轻灵,“我叫李景升,你叫什么名字?”
二月桃花灼灼其华,不及她眉眼如画。
宫鸣回想着这一幕,抬头朝宫震道,“我愿意。孙儿听凭祖父吩咐。”
宫震心神一震,连忙道,“好孙儿,你姑母如今已不在,她唯一的血脉,我们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我派遣一百死士跟随与你,即刻启程,星夜出发,务必尽快追到和亲队伍,找到之后不可打草惊蛇,探明公主的处境并尽快传回消息。记住,若有异变,你可去寻金岭知州褚行,他会帮你。”
宫鸣应下,“是,祖父——”
随后又是一番叮嘱后,宫震唤来一百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死士,随宫鸣星夜出城,披星戴月直奔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