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天真美好的人,见不得这些。”
“情种。”
穆王越听越气,想伸手戳他头,又顾虑他的伤,只能答应着。
想来风月里的欺骗都是调情的技巧,骗一骗也无妨。
春日将逝,初夏急转而来。
蝉声聒噪下,被锁十日的孟湘湘终于解禁了。
原是因为她把爬墙、翻窗等办法全尝遍,最终另辟蹊径,想装个乖巧的世家淑女。这办法真骗过夫人,解了她的禁。
只是白日盯得紧,孟湘湘不敢去看郑子潇,只能挑个不算闷热的傍晚。
她悄悄停在门前,着急敲了几下门。
脑海里想了千万种见面问好的话,没想到门一开,她被吓得全忘了。
见他拘谨工整惯了,突然这么松垮,有些不适应。
郑子潇只披了件墨色的长衫,稀松系着带子。头发披在身后,眼角还挂着些病气。整个人像是幽灵,毫无生机。
暮色昏暗,阴冷割人。
他好像有些局促,先是收了收自己的衣襟,把里面的中衣藏好。
“我不知道你要来,有些失礼了。”
声音也有无限的病意,毫无中气。
孟湘湘心软,小声问,“我能进去吗?”
“好。”
他侧身,让开条路,整个人却僵硬地古怪,倚靠着门勉强站着。
孟湘湘走进去,再回头望他,没想到他身子一歪,当着她的面倒了下去。
就像枯叶飘落树枝。
孟湘湘连忙扶着他,没想到他突然躲开,浑身哆嗦不止,硬生生给自己憋出一身冷汗。
“湘湘,我能自己站起来。”
他说着,好似在忍什么,直到眼底泛红,整个人脸色比墙还白,才挣扎着站起。然后踉踉跄跄,走向椅子,唯独腰背笔直,挺拔如松。
他自己没注意到,脊背和肩上,又有血往外一点点渗开。
孟湘湘坐在他身边,看他神色如常,手却止不住地抖,着急道:“王爷明明说不重,怎么成这样?”
“就是不重,刚才起猛了,你别怕,我还能摘叶飞花。”
他说着,薅起桌上盆栽里宽阔的残叶,反手一掷,如刀似箭般叶子飞出去,稳稳钉死在门板上。
只是他的小臂,因压着痛,一直在抖。
孟湘湘知道他在硬撑,酸涩之下,说道:“我不是怕,我是真的替你疼。”
郑子潇心尖塌了一块,默不作声。
他突然发现孟湘湘红了眼,开口道:“湘湘,你不能为我难受。”
“为什么?”
“我会经历很多这样的事情,但你不能经历,也不要替我疼。”
“因为鹧鸪山的事情吗?”
她终于知道,在佛前,双剑置于身旁,郑子潇的虔诚到底来自何处。
他是真的渴望救赎,站在悬崖边上,只要松懈一分就会万劫不复。
郑子潇有些错愕,随之是恐惧。
这样的感觉牵动三魂七魄,骨头上的伤都跟着疼。
疼痛好像造成了幻觉,他发现自己手上鲜血淋漓,怎么都洗不干净。
郑子潇舔了舔干裂的唇,“你……都知道了。”
“嗯。”
她目光坚定,道:“对不起,我本该等你愿意亲口告诉我,但喜宴上她们聊天,我不小心听去,我又不能捂住她们嘴。”
“是我不好,不够坦诚,总想欺骗你。”
说完郑子潇侧脸,想要藏住自己的神情。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郑子潇。”
“你不怕我吗?”
孟湘湘轻快地笑了,眼底却充满苦楚,“我为什么怕你,你那么好。”
“可我也不想要你的怜悯。”
“我不怜悯你,我只想敬你,好吗?”
她像哄受伤的小动物,柔声细语间,郑子潇忽然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
孟湘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站着,郑子潇坐着,仍是一高一低。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孟湘湘伸手握住他的手,起初他想躲,孟湘湘却说:“我只想敬你,因为你一直光明磊落,你珍视我,重视我,尊重我,我也如此待你。”
“我做过坏事,杀过无辜的人,当不起光明磊落。”
“我知道,我知道……嘘,你别急。”
她握着他的手,一点点俯身,抵着他的额头,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道:“我知道你受人所迫,我也知道你想赎罪,我都知道。”
“赎不清的。”
“那我陪你一起。”
鼻尖微微蹭过他挺拔的鼻梁,清苦的药味穿梭,孟湘湘话语声像是阴雨后难得的阳光,一点点接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