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后天连着阴了几日,又接连下了十来日的雷雨,扰得江萱几日没有好眠。 阴雨日更易令人多思,陈氏身怀六甲,半夜里硬是让这雷雨日惊动好多回,险些动了胎气,人亦憔悴起来。 江家本就是人口稀少,裴氏进门好几年膝下唯有一子,若是陈氏的胎儿再保不住,江夫人亦无颜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是以,江夫人借着中间几天白日无雨,便带着江萱与裴氏一道前往京郊重光寺为陈氏祈福。 // 因这几日夜雨不断,前往重光寺的道路泥泞难行,江萱今儿一早便起了难免困倦,眼下马车一顿一顿前行,更令她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车外婢女轻叩厢壁亦没能惊醒这两日没睡好的江萱,还是裴氏轻唤她,江萱才睡眼惺忪地醒来。 松节在车前扶着江萱走下,又细心给江萱系好披风,才默默退至一旁。 重光寺乃前朝所建,如今也有百来年。 昔年战乱纷飞,□□率军攻破京城,末帝率诸大臣携传国玉玺行至重光寺被□□围剿。□□令重光寺交出末帝,否则便要毁卷灭佛。 当年重光寺住持一身袈裟面见□□,张口便称□□为真龙转世,然其前生杀戮太重故被贬下凡,若是今世斩杀白龙后裔,怕是难以善终。 彼时恰逢诸侯群争宝座之际,□□忧虑再三终放末帝一命。末帝投桃报李,托人将玉玺带给□□,名曰禅让。 □□登基后,遂命重光寺为国寺,又封末帝为郡公,世袭罔替。然□□登基三年后,末帝暴毙于府中,其余诸子亦相继去世,这郡公之位便以无嗣之由被太宗收回。 江萱站定,抬眼细细打量起这寺门来。 寺门前有一座石坊,乃是先帝刚登基时命大匠所造,祥云绕柱,栩栩如生的佛陀悲悯俯视,来往香客皆在其目之所及。 重光寺历经百年,又遭战乱,早不复初建时宏伟壮阔。寺门上刀斧刻痕犹在,依稀可窥见当年□□围攻重光寺是怎样刀光剑影。 几朝皇帝拨款重修重光寺,将其扩大至原先数倍。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未整修这面铜门,任它遭风吹雨淋。 江萱朝寺内望去,内有一座高塔巍峨庄重,檐边悬佛铃数只,风起铃响,闻之莫名觉得心静。 杏黄色院墙里外遍植松柏高树,隐约可见飞檐屋角上停留一两只山雀,转眼间便振翅而去。 因今日雨霁,前来上香祷告之人络绎不绝,尚未进寺门便能闻得一阵香油火烛气味。 门口当值的小沙弥是个有眼力的,见江萱一行人衣着不凡,忙上前将她们引至一处厢房,又沏一壶寺中香茶招待。 江萱拾起一杯细品,此茶不同于往日所用,醇甘清香后,唇齿间独留一股檀意。 “不知智善大师今日可得空吗?”江夫人本就不是来喝茶,待她坐定后忙问那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一答道:“今日有贵人到访,师父怕是要晚些时辰才能见夫人。” 江夫人闻听后一愣,于是便客气地请小沙弥在贵人离去后再告知智善大师有信女来访。 小沙弥也笑着应了,随即躬身退去。 国寺中能有什么贵人?江萱挑眉,心中已有了答案。 看这样子今儿她们得在重光寺用午膳了。 江萱打量着厢房中的布置,两张矮塌并一张圆桌供人休憩,再有几只木凳便是厢房的全部了。 这些家具看着暗沉,不过江萱在江宅浸淫古物久矣,自然看得出它们皆由紫檀木所制,果真“朴素”至极。 江萱垂眸暗自嘲弄,却听见江夫人唤她过去。 原是江夫人体谅她头一回来重光寺,怕她等着无聊,故让裴氏陪她在寺庙中闲逛一番。 裴氏自是应了,江萱亦无不可,二人遂离开厢房,往周边去了。 裴氏应是与江夫人常来重光寺,无须小沙弥引路便晓得该往哪走。 江萱与这位大嫂往日里并没有什么话聊,如今却听见裴氏一一介绍重光寺的奇景妙事,倒是让江萱不由惊奇一番。 “此乃姻缘树,据说先帝与思后定情便在此处。是以京中女儿为求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常来此树下祈祷,妹妹不妨一试?” 行至一棵挂满红绸的参天大树下,裴氏如是介绍道。 江萱抬头望向大树,明明已经是春日,此树枝桠上却未有半点新绿。 浑身被红绸包裹纠缠,在那红色浪潮间,褐色树干更加显得毫无生气,只有那干枯枝条挣扎探空,终究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