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烟花乱
归元四十七年,十三月廿一,中州小年。
今日是宵禁结束的第一天,华灯初上之时,曳海城的集市才刚刚开始一日的繁华。从上城的光明府下马坊到下城的楼外楼上书道,接踵而至的小贩卸下自己身上重重的行囊,像变戏法一般迅速张罗好摊位,扎好自己的商铺。叫卖声从寥寥可数到熙熙攘攘。他们可知道占得先机的道理,毕竟一年一度的互市只有一个月的光景,把握好机会赚个盘满钵满,那么来年即使不开张也不至于饿着肚皮了。
冬风交杂着从北海吹来的冰雪,凛冽撞击着曳海城古旧的城门,吱吱作响的门栓诉说着自己亘长的传说。这座中州最北的都城经历过数代王朝的变更,从战火之中兴起,从纷争中成长,孤寂鸟瞰着瀚海昼夜交替,潮起又潮落,仿若中州的一尊不动明王守护着海陆之间的和平和宁静。
如果说世间真有神明存在的话,那驻守曳海城的贲朝三擎天之一,征北大将军赤鞘营督统叶承一定占有一席之地。自贲朝开国以来,四十七年间北陆蛮族和羽族无时无刻不觊觎着中州广阔的疆土,甚至连瀚海中的蛟族都对在中州这块沃土垂涎欲滴,而自从叶承替天子守国门,励精图治招兵买马开始,他和时间赛跑着去争取整个中州的和平,使得任何人的阴谋都是枉然。
天下虽平,外扰纷纷。
叶承放弃了荣华富贵和大好前程,告别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卸下了大贲第一铁骑御前殿武英阁白羽军统领的军职,只身带着自己的家眷来到瀚海边的曳海城,从填海开荒拓土耕种开始,收编流民,建城扩围,三十载如一日,把这座原本千疮百孔一击就溃的古老废城,重新打造的固若金汤。而城中军民一体的赤鞘军,更是承席了白羽军的骁勇善战精神,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峙中先后击退了北陆蛮族的鲨骑和羽族的鹤影。如今的赤鞘军,威名响彻中州,十二万的铁骑足以来守卫贲朝的国门。
国泰之民安,自归元三十五年秋,贲朝□□皇帝芈屠虎与北陆羽族之王翼纵天以及北陆蛮族最大部族首领阿木尔帖彦签订了离岛之盟后,和平互市的日子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每逢中州过年前后,曳海城就会变成天下的中心,各个种族,各个部族,普天之下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涌入这座自由的城邦中,为的就是这一年一度只有一个月光景的互市。形形色色的物种,光怪陆离的物品,还有中州最盛大的节日共同被这一盛事渲染成了狂欢的嘉年华。
天下之盛宴在曳海,曳海之盛宴在楼外楼。
曳海最大的酒楼名曰“楼外楼”。
“曳临海上,枯荣寺边守,枫花楼外楼,闲看中州云去留。”
坐落在长门枯荣寺边的楼外楼,是整个曳海城最高的楼阁。
登高楼外楼,醉饮叶青竹,枫花隙窥光明府,夜阑梦中瀚海听涛,是天下迁客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如果能够有幸博得楼中绝世花魁白月夜的嫣然一笑,以上这些都不算得是可以高谈阔论的资本。
上城庙堂纷扰忧,下城江湖解千愁。
在曳海城,你可以找不到藏匿于街角巷隅的光明府,但却不可以不闻着清冽的酒香寻找到这座矗立在浮金大道上的瑰丽建筑。
楼外楼是由河洛族工匠阿巴古寇邦主持修建的,设计的初衷是为了让九州六族在曳海城都能够有一个栖息之地,所以他依照原本就生长于这里的千年龙血古树为蓝本,把楼外楼建造成为四部分,包括凿空三十三丈树干,用整块雷州白玉石雕凿盘旋蜿蜒的云梯,容纳客人数一数二的人族客栈,潜挖一十三丈如迷宫般错落的复刻了河洛族生态环境的地下城,直入云霄的树干上如伞状的羽族鸟居平台,以及树旁水榭直通瀚海的蛟族码头。这四大建筑群互不影响又互相交错,体现了这位河洛族工匠天下大同的理念。
楼外楼始建于归元二十年,用时一十七载,期间经历过天雷,地动,海啸,旱魃,可谓多灾多难。阿巴古寇邦也在完成的前夕,病逝于楼外楼的花海地下城之中。这座建筑是河洛族大师最后的遗作,他用自己的汗水心血在岁月蹉跎中浇筑着中州最伟大的艺术品。
“凸凸牙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楼外楼哈?”
楼外楼门前,一身穿着兽裘的少女指着那硕大的琉璃牌匾,操着一口不熟练的中州官话,低头对着差了她半身的河洛惊讶问道。
“忒——忒——亚!”
河洛族矮人忒忒亚苦恼的挠了挠自己帽子外的大耳朵,张开干涩的嘴唇露出一颗颗凸出的牙齿,一字一句的纠正着身边蛮族少女的发音。
“都差不多啦,不要在乎这些。鲶鱼和姨妈应该等我们很久了,快跟上来,不要生气了,你看你那凸凸的牙,难道和自己的名字不相称吗?”
蛮族少女背起地上和自己身体不相称的大包袱,凌空拽起地上正气急败坏的忒忒亚,像风一般转瞬没入了进门的人群,只剩下反复强调的河洛文在空中回荡。
“伊唧巴拉库!伊唧巴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