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姿未变,也不过问,只是向里喊了一声:“苇娘,送客!” 里间绕出个女子,柔柔一礼,为文士打起了帘子。文士诧异地看她一眼,暗叹一声,知晓要说动此人,不是件轻易事。 他拱拱手,长袖委顿,声音里听不出波澜:“郎君请多考虑,若改了主意,可遣人去帽儿巷子找有老桂树的人家。” 阮郎君吹了吹光可鉴人的剑身,淡淡一声:“先生一行路途遥远,怎么到了地方,寓所却勉勉强强?看来贵主人待下有些严苛啊。不若另择新主,重谋新路?” 文士身影一僵,手放得飞快,“主君安排自有意图,郎君休要说笑!” 阮郎君却收了笑,不再多言,专心于手上长剑,送客之意明显。 文士一行人脚步声远去,静室帘子又是一扯一放。刚才那女子身影闪入,恭敬地立在一旁。 把玩着长剑的青年男子眼一抬,看向侍立如玉的女子,“人朝哪个方向走的?” 苇娘——杜苇苇长睫一扬,声音清澈:“看去向,是帽儿巷子那头,在善逸坊。郎君可是有什么安排?” 阮粢(zi)勾了勾唇,未等杜苇苇有所反应,便扔下手上剑,哐当一声砸在案桌上,听得她人一抖。 他看着眼前明丽而柔弱的女子,轻轻一笑,却含了说不出的冷,隐隐中还藏有疑惑,“趁着还可挽回,杜娘子还是再考虑考虑,某当不起诱拐女子的罪名。离了绣楼内闱,可不再兴贵女的那点做派。” 贵女做派,不包括探寻无关紧要人的想法。 面前的女子咬了咬唇,却未如他想象的那般摔帘而出。 阮粢也不想管这举动古怪的女子,端起手中剑,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剑柄挂了一个穗子,经年累月的,早已失了原来的色彩。 和他一样。 眼角余光瞥见杜苇苇孤零零站立的身影,阮粢按捺住心底的不耐,摁了摁眉心,好言相劝:“你是杜氏女,就算是旁支,也不会缺衣短食,从何来的我对你的救命恩情?某劝你还是早日归家绣花好些。” 不怪他烦心,是这女子前几日突然找来,泪盈于睫,口口声声说他这浪荡游侠子是她恩公,愿弃锦衣玉食做他扫洒婢。 且不说他从未救过如此形容的女子,这号称出自京中名门的贵女想法就十分离谱。为这莫名其妙无踪无影的报恩,钻了非要待在他身侧报恩的牛角尖。 阮粢顿了顿,还是决定含蓄地劝离杜苇苇:“某不过一闲人剑客,干着不入流的行当,与你杜家张家都无干系,你莫…” 这劝告的话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安静了许久的杜苇苇高声打断,“你不是什么闲人剑客,你是那个先…” 许是神智上来,杜苇苇移开眼睛,捂住嘴唇,想借由咳嗽移开话题。 长长的咳嗽声止断,杜苇苇抬眼,望进阮粢沉邃的双眼。 眼前的黑衣男子沉默地放下手中剑,沉闷的声响像压在杜苇苇心间。他站起身,从案桌那边一步步走来,直至距她两步远。 杜苇苇垂下眼,心中酸涩难言,事情荒谬难与人说,自己都不信的事该如何同别人提起? 阮粢,确确实实救过她。 在她的无数个梦里。 在十年后城破时。 阮粢不过是他潦倒浅滩时期的化名。 杜苇苇余光扫过阮粢的一身黑衣,下一瞬,粗布衣袖抬起,钳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冷若寒冰。 “你是潜在西京的探子?赵国的?” 杜苇苇张了张嘴,吐出一句“不是”。 而后她看到阮粢一笑,问她:“我是谁?” 他是谁? 和那位晋平公主模糊中有几分相似的感觉,或者说是和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如出一辙的冷冽。 下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冰凉的手指探上了她的喉咙。 “你是…” 殿下。 杜氏旁支名为苇苇的小娘子发了癔症的消息在几日后递到了成泛面前。 “怎么回事?” 成泛从记忆中捞了一会才想起与这位杜娘子的交集。 坐在她对面的郑云期磕了一把瓜子,喟叹一声:“在杜家别院发现的人,据说醒来了便一直唤着‘殿下’,我想这莫非是想着你来着?” 成泛一愣,忙摆手否认,“我与杜娘子只在三月三见过第一次,之后再无碰面时候。” 虽然当时见杜苇苇之时未与郑云期一路,但事后同郑云期见面,成泛还是询问过她有关杜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