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出些许懊恼的神色。
伊势神宫禁断私币,除天皇以外不得奉币,但这些年来,历代天皇都并未亲自参奉伊势神宫,所以每年的两次奉币都由祭祀的斋宫代劳。
坐在那个位置上,再加之她奇迹般的治愈能力,确实是个敛财的好差事。
但是,明日朝最终还是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此后,她一路沿着瘟疫蔓延的路线前进,治疗染病的人们,将所到之处的病痛通通抚平,也将那种会行走的疫病掐断在了夏季温热的太阳中。
等她再次途经那个渔村时,已经是盛夏的尾声了。
短短几个月,原本荒凉寂静的海岸已经改容换貌。
海水碧蓝,潮声迭起。
飘荡的船只送来丰沃的鱼群。
城主送来的年轻劳动力为贫瘠的渔村带来勃勃的生气,可怕的疾病已经远去,曾经森白的鱼骨被涌起的海浪带走。
从瘟疫中熬过来的渔民挽着被海风吹鼓的衣角,在金黄的细沙中踩着雪白的浪花,拖起了一张又一张沉重的渔网。
粼粼的潮水漫来,欢欣的笑容重新在他们曾经枯槁苍白的脸上绽放,奇形怪状的石头和贝壳被村中的妇女用巧手窜起,感激地赠给了她。
被她治好的孩子长高了些,原来凹陷的脸颊也在病愈后渐渐变得丰盈起来,健康的血色浮上脸庞,金绿的波光飘荡在阳光下的海面上,浅薄的天光凿破云层的阴翳,洒在了他们用沾满沙的手掌欢喜着奉上的珍珠上。
亮晶晶的、雪白的珍珠,却比不过孩子们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的光亮。
“明日朝大人。”
“明日朝大人。”
叽叽喳喳的,如同春日雏鸟般雀跃而生动的笑声。
听着那样的笑声,看着他们在铺满金沙的海滩上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往前跑,她在某一刻面向远方海平线上的夕阳,任由耳边的鬓发被风挽起,觉得万分地安心。
远方天际的候鸟缩成并排的黑点。
半轮镶在海波之上的红日带来温热的火光,将大海烧成了涌动的花海。
她在海边摇曳的浪花中发呆,就算海水漫上脚踝沾湿了袴角也没有后退,直到孩子们攥着她白衣绯袴的袖角,好奇地问她在看什么。
放远的目光瞬间收回,她低下头,温和且柔软地笑:“没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无忧无虑,还不知道看海时,思绪总是比海还要深。
明日朝决定启程回伊势神宫的前一晚,被爱热闹的孩子们拥簇着在潮湿的沙滩上漫步。
夜晚浓烈的墨色浸染没有星星的天空。
没有光亮的大海漆黑,又安静。
穿过指缝的风并不热烈,夏日的尾声,海岸边上高大的老皂荚树投下静谧的影子,不远处的渔村亮起暖色的灯火,海平面起了波光的褶皱。
孩子们在欢闹声中依依不舍地挽留她,问她能不能不要那么快离开。
明日朝笑,没有立即拒绝或答应,而是告诉他们,伊势的海是最靠近日出的地方。
“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会是最先见到它的。”她望着夏夜里漆黑的大海,直指黑夜的尽头,笑道:“你们在距离天照大神最近的地方,而我离开这里去做的事就是向祂祈祷,让你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
闻言,孩子们还是似懂非懂,不舍之意并未因此减轻多少,其中,有人好奇地问她,那离日出最远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出云。”明日朝笑道:“因为出云的海是离黄泉之国最近的地方。”
一提到「黄泉之国」就难免让人想到死。
死是个令人忌讳的字眼,即使是年纪尚小的孩子,在经历了瘟疫后,也对其产生了畏惧。
于是,大家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同时,大家也不再挽留她,而是羞怯地笑道:“对我们来说,明日朝大人就是驱散了死亡与黑夜的日出,如果,您的离去是为了给更多像我们这样曾经被死亡笼罩的人带来光芒的话,那我们不会再阻拦您。”
闻言,她先是一愣,随后不禁放轻了呼吸。
泛着腥气的潮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湿软的细沙,退去的潮水卷走了一道又一道脚印,连同带进了大海里。
宁静的夜色里,那一双又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睛看着她,满怀温和地看着她:“您为了帮助更多的人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您的无私显得这么无情,但这或许也正是您的慈悲所在。”
伴随着这样的话,她忍不住笑,轻轻俯下身去,亲吻他们被海风拂过的脸颊。
时间慢慢地流逝。
漆黑的天空不知不觉中变得低了。
浓云遮盖天际,风刮得狂乱起来,礁石的轮廓在幽深的海浪中隐隐约约,海水开始涨潮,每一次的涨落都变得汹涌澎湃。
夏天的夜晚,海边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