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大太太站起身来,亲自携着徐薇妍的手,一一给她介绍起在场的亲戚们来了。
一张张脸走马灯似的从眼前过,徐薇妍头晕脑胀,脸都要笑僵了。
比她辈分大的,就要给徐薇妍见面礼;比她辈分小的,徐薇妍就要给人家见面礼。
徐薇妍提前备下的荷包一个接一个地送了出去,等最后一位小堂妹给她行完礼,她身上恰好只剩下两个荷包。
徐薇妍暗暗吐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最后那个小堂妹不过垂髫的年纪,名字中带一个“蓉”字,家里人都叫她“蓉姐儿”。
她拿了荷包,仰着头看着新嫂嫂,甜甜问道:“大嫂嫂,我听说你家里是卖布的。那以后我们要是缺衣服穿了,能不能去大嫂嫂家里裁衣服呢?”
小孩子的声音尖且细,众人都听得格外清楚。
四下一静。
大太太更是面色一变,却没有出言替徐薇妍说话,好像也在看徐薇妍到底要怎么应对。
越是孩童状似无心的话,便越是险恶。
徐薇妍若是计较了,便是跟个孩子较什么真儿?不愧是小家子出身,没半分气度;
她若是不计较,便是任人搓扁捏圆的软柿子,日后徐薇妍想要再直起腰板说话,可就难了。
背后唆使这孩子这么问的人,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徐薇妍倒没恼,也没慌,昨日她在自己院儿里的经历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关于颜家人对她的倨傲态度,徐薇妍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堂妹的头:“这话是蓉姐儿自己想的呢?还是有人教你说的呢?”
四下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世家做事讲究婉转含蓄,就算心里已经恨得滴血,面上还要和和气气的。在场的夫人太太奶奶小姐,有一个算一个,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徐薇妍这样的,竟然就这么直楞楞地问出来了。
蓉姐儿毕竟是个孩子,心思没有那么多,徐薇妍问了,她便一五一十回答:“是葛姐姐教我的,她还说……”
葛姐姐。
跟大太太一个姓?
她的人?
徐薇妍没来得及去看婆婆是什么脸色,连忙打断了蓉姐儿的话——不管是不是大太太授意旁人给自己难堪,徐薇妍为人媳妇,不管从礼法上还是孝道上,都绝对不能在人前与婆婆起任何冲突。
她忙转移话题,问蓉姐儿:“《蚕妇》这首诗,蓉姐儿会背吗?”
这是一首启蒙的诗,蓉姐儿看着已经五六岁了,应该是学过的。
果不其然,徐薇妍刚问完,蓉姐儿就迫不及待地背了起来:“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背完了,还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大嫂嫂,等她夸奖。
徐薇妍赞道:“蓉姐儿真聪明。我朝物阜民丰,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只要遍身罗绮者,爱物惜福,不随意糟践东西,我当然欢迎家里人照顾我娘家生意了。”
这便是她对蓉姐儿最初那个问题的回答了,不卑不亢,不矜不伐。
“啪啪啪”,有人鼓着掌迈进正厅,夸赞道,“嫂嫂师从何人?这番话,可不像是闺阁弱女能有的见识。”
来人嗓音清澈,听声音,正是昨日代替新郎官儿的那位!
徐薇妍一扭头,少年意气风发的俊脸就映入了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