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与秦稚并行,朝前院行去。
“二娘,你且快通知淮王,若是真……突骑施遇刺,桑川河战役才休,淮王领安西都护府数年,现最需他重布安西兵力。”秦稚急急道。
虞秐升额首:“我知道。”
她回头瞥眼跟在身后的阿九,阿九神色一冷,对着虞秐升微微额首:“娘子放心。”
……
雪色愈大,手里的暖炉也一点点失了温度,房道忠骑着老驴,今日大雪,街巷人少了许多,他的蹼头歪了些,露出几缕花白的发丝。
前头他家大郎替他牵着驴,着了件半旧的胡袍,身形也显的有些褴褛。
“阿耶,阿娘在家煮了水盆羊肉,等咱们回了家洗个澡,去去晦气,这日子之后便都是好的了……”
大郎的声音有些远去,房道忠抬手,苍老的皮肤上,触到了冰冷。
他仰头看了看。
下雪了。
“让,让。”他骑着的毛驴忽然被拽着往路边避,再抬眼看去,见一辆马车狂奔而去,细沙泥地起了尘,很快又被雪覆了下去。
“哪家的马车敢在朱雀大街这般驾车。”有旁侧的行人怒道。
“你可小声些,瞧着那规制,肯定是哪里的皇亲贵戚,你没瞧见那些龙武军都开道了么?”
房道忠眯了眼睛,此去,是宫门的方向,想来定然是哪个贵戚又要进那明宫去。
“阿耶,你没事吧?”大郎回头道。
房道忠摇了摇头。
“这邺京城的达官贵人还是一个德行,全天下的人都要给他们让路一般。”大郎自顾自碎碎念着。
若是以往,房道忠定要斥责几句,让他少发牢骚,今日却也没了那个心思。
“阿耶,你这半月在里头,阿娘每日都去景寺的告解室待上两个时辰,还好您安然回来了,不然阿娘怕是要日日跪在无元真主阿罗前长跪不起了。”
“阿耶,阿耶你为何不说话?”大郎见骑于驴上的人不语,回头问,“阿耶,你怎么了?”
“大郎,咱们,先不回家。”房道忠低头对他的儿子道。
“阿耶想去何处?”
“城郊,乱葬岗。”
入了夜的乱葬岗,能闻腥臭腐尸味,只有一棵枯树旁垂着一盏孤灯,漫天黑幕里只有这一点光微弱拢着。
“他已死,连尸身你们也不放过吗?”房道忠不忍看向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尸,他因悲愤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整张脸都在诡异得抽搐着,看向站在前方黑压压的几人。
“这般国贼,自有万般法子传递消息,以死为间的间者,我等也是瞧过不少的。”来人的声音冰冷,这乱葬岗上已蒙了一层雪。
“好……好。”房道忠胸腔怒气上涌,一侧的大郎扶住房道忠,他才勉强支撑身子,“你们,也已然翻了一遍了,这尸体被糟蹋成这样,是否……能允我将其安葬了。”
“你这老吏倒是重情之人,此人这般诓骗诬陷于你,唯有你还存这慈悲心。”对面啐了一口,“还是早日离了政事堂,那些道观佛堂才适合你。”
房道忠不答话,这些人也无趣,便都散了去。
他缓缓蹲下身。
那张年轻的,曾经鲜活的脸上,已然看不清原来的神采了,只是那眼睛还瞪得老大,如这些日夜里在他噩梦中一般,永远都挥散不去。
他脸上落了冰冷的雪籽,缓缓抬手,却避开头,将那眼睛合上了。
枯枝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待乱葬岗复静下来,那枯树旁多了一个坟包,前头立着一块树皮做的墓碑,那碑上能隐约看到,吾友 李绍墓,五字。
字字清晰,笔锋精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