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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冉走上前去大力一拍,那小二猛地一个惊醒,看见他们一行人跟见了鬼似的,愣怔了一瞬,才起身迎客,尖着嗓子道:“哟,几位大爷,有失远迎,打尖还是住店呐?”
李冉把行李往桌上重重一放,心中对着小二不像样子的欢迎颇有些不满。
“你这小二不好好迎客,躲在后面打什么瞌睡?落了马车没人来接就算了,我们拿着这么多大小包裹站你面前,要做什么还看不清楚?四间客房,还不快点安排上!”
那小二一看李冉面色不善,知道自己怠慢了客人,懊恼一声,立马转身去拿门牌,一边拿还一边回头道:“哎哟,客官呐,您这可就错怪我了。不怨我在这儿打瞌睡,实在是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开张啦,不打下盹,也实在是无事可做啊!”
说着便领李冉一行人上了二楼,将木质门牌一个个挂好,又道:“您几位也真是稀奇,咱们这柔春镇如今居然还能有外地人来。好嘞,就这几间房,您且住着,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我。”
李怀安听闻有些狐疑,连忙示意李冉拦下这小二,“小二哥,此话怎讲?我素听闻柔春镇好山好水的是个适合游玩之处,怎么最近就没有外地人来此呢?”
谁料那小二只忍不住摇头道:“唉,这,这我也说不清啊。我只是个小二,能知道些什么,自从那吴家宅子出了事……”
“你这个小子,不在大堂守着,又在那儿跟客官乱说些什么呢!”
那小二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疾步走来的中年男子打断,赶下了楼去。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走到李怀安一行人跟前,拱手堆起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
“几位爷,我是这客栈的掌柜。可莫听那小子胡说,柔春镇最近不过是到了雨季,山上总是暴雨瓢泼,镇上受了影响,老是起浓雾,影响行人往来,大家关门闭户的也是怕受湿气侵扰罢了。您几位晚上也切莫开窗,小心染了湿寒。”
语罢便也不再过看他们一样,着急忙慌的随那小二下了楼去。
李怀安对这一点儿都不好客的客栈老板和他那套明显应付了事的说辞虽是心有疑虑,但天色毕竟已晚,看这雾气浓厚,怕是柔春山路定不好走,也只得盘算着在这镇上多待个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倒是他身边的李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李怀安担心这小孩儿许是怕了,蹲下身去抱了抱他,“桐桐,这里湿气重,你一个人哥哥不太放心,怕你晚上不舒服。今夜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咱们有什么也能相互照应。”
李桐避开李冉应声而来的幽怨目光,也不回答,只默默地把头靠在李怀安的肩膀上。
李怀安见他不答话却也了然于心,便吩咐李冉去退掉一间房,牵着李桐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行人赶了大半天的路,一沾上枕头便是酣眠。
李桐睡在李怀安里侧,却是少见的翻来覆去,显得有些不安。
李怀安睡得朦朦胧胧的,隐约间察觉到李桐的动静,轻轻用手环住李桐的背,一边温柔抚拍着一边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喃喃道:”桐桐别怕,桐桐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李桐体内的法力禁制尚未除去,受这镇上若有若无的魔气侵扰,只觉得有股力量在四肢血脉里横冲直撞,到了这客栈尤甚。说不上疼,却让人焦躁不安、神志恍惚。
但李怀安这无意识的抚慰却不知为何让他躁动的思绪慢慢清明了起来。
在那无间之狱终于被冲破,他得以逃脱之前,几百年的岁月里,他都浑浑噩噩的沉睡在一片混沌之中,恍若豪不透光的地下洞穴。
他的身体麻痹而难以动弹,意识飘在空旷冥漠里,失了五感,更无谓天或地,生命中充斥的都是荒芜与黑暗。
一切爱恨嗔痴、悲喜疯魔都在没有意义与回音的流逝里一寸一寸地化成了虚无。
过于久远的时间与折磨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自己该受这天谴责罚被困于此处,也忘了自己为何还坚持着。
唯一记得的,只是一棵枝叶繁茂的菩提树和已经遥远到模糊的温度,被他在无尽头的困境中反复咀嚼回味,让他竟真的能够忍受这不知何时结束的煎熬与等待。
窗外浓雾依旧,更深露重。
但李怀安的怀抱却温暖得刚好。
奔腾翻滚的血液渐渐平缓下来,李桐终于慢慢沉入睡眠。
他已经,等了太长、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