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失去刘硚生的方式是他有了恋人,有了我名义上的嫂子。万万没想到,失去他是因为他有了父母。
大三暑假前夕,正值期末考,我考完最后一门是下午,从考场出来后翻看手机,显示祁越给我打了数通电话。微信上他也留言:“刘硚月,看到微信记得尽快给我电话。”
我和祁越的交集是依刘硚生而存在的。他着急要给我说的事儿,十成十与刘硚生有关。我赶忙拨过去,祁越接电话后一点儿也不怕吓着我:“刘硚月,你去看看你哥。要出事儿了。”
我脑中轰然,不敢把一切想到最坏处,颤声问道:“我哥怎么了?”
码头的工作日薪高,但是任务重、风险大,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刘硚生的安危。我曾想过,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也不活了。一家人都埋在村后的山里,也算是团聚了。
“你哥亲妈找他了,他没跟你说?”
我舒一口气:“没有。”
高度紧张过后胸口闷疼,一颗心跳得快要剥离出胸腔。
我声音打战:“什么亲妈?”
“一个女的打探到了你哥的情况,找到你们村里去了。这女的说是二十多年前在你们村口丢了个孩子,男孩儿。”
我不死心:“她怎么确认丢的就是我哥呢?”
“她说她儿子后腰左侧位置有块胎记,比硬币大一圈儿。”祁越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早干嘛去了?丢的时候不心疼,孩子长大了,来认儿子了?”
夏日暑热,我站在路边头晕目眩。
刘硚生后腰处是有块胎记。来找他的女人能准确说出位置,大概是亲妈。
祁越担心刘硚生:“刘硚月,我在外地回不去,你去看看他。他最近情绪很差,失魂落魄的。那女的今天来省城找他,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出事儿。”
我“嗯”一声挂了祁越的电话,步伐飘飘浮浮地朝校门走去。
考试前我跟刘硚生联系过,一切照常,我欣然地给他汇报今日的行程事项,他平淡地回我一句:“嗯。”
他只字未提他的母亲来找他。
自我在宿舍区找过一次刘硚生后,他不久从那里搬了出来,搬进了对街的一个居民区。说是居民区,其实是城中村,筒子楼建筑,环境比宿舍区只好那么一点点。
我没有祁越那么着急,相反,我觉得刘硚生不会出事,甚至替他开心他有了母亲,有了除我以外的家人。
刘硚生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单。
公交换乘两趟后我到达他的住处,沿着陌生的楼梯一路爬至三楼。我很少来他这儿,原因很简单,他不让我来。
在门口驻足,我敲房门后门里迟迟没有动静。我拨打刘硚生的电话,铃声在屋里响起。我又敲门,拳打脚踢的:“哥,开门。”
不一会儿我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朝门口而来,门锁咔哒响动,门被拉开。
刘硚生双颊泛红,迷离着眼看我,醉意很浓。看清是我后他习惯性地怒目,堵着门:“你怎么来了?”
我不理他,从他身前挤进门内,回头关上了门。
房间窗户很小,傍晚间屋里有点暗。不大的房间里陈设非常简陋,一张破损了双人沙发,一张破旧的小茶几,角落里放着床,上头被褥整齐。刘硚生的生活习惯一直很好,他的床铺一直很干净整洁。
与干净的床铺不相称的是茶几旁的杂物。啤酒瓶围着小茶几堆放,数不清刘硚生喝了多少瓶。茶几上头的烟灰缸又是满的,熏黄的烟头横七竖八插在里头。
刘硚生有点站不稳,扶着门把手踉跄了两步,驱赶我:“你考完了?回学校呆着去。”
我嫌肩上的书包重,扔在沙发上,回头看他,问得很小心:“你去见你妈妈了?”
刘硚生说话一股醉味儿:“我妈?没去看,我妈在山上埋着呢,回去挺麻烦。等到了七月十五我去看她。我妈托梦说她想吃青团,可难死我了,这季节,哪里有青团?我妈真会为难他儿子。我不孝顺,不会做青团。”
他醉酒后原来话挺多,可是说的每一句都戳我的心窝子。我喉头有点梗,眼眶泛热。
刘硚生指身后的门:“你,出去。”
我倔强地不说话,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刘硚生在我注视下蹙眉,继而又败阵。
他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在唠叨我:“我管不了你。”他与我擦身而过后跌坐进沙发,长叹一声,闭眼嘟囔,“我管不住你。我管不住你也是对不起我妈。我还是不孝顺。”
我直呼他的名字:“刘硚生,你今天见了谁?”
刘硚生头耷拉在沙发靠背上,听见我的话后睁眼。他的眼皮子很重,睫毛扑闪着抬不起来。
“见了谁……”他竭力回忆,沉吟了会儿,道,“见了一个女人。”
“跟她聊了什么?”
“聊了晚饭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