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李纨和史湘云所求又不相同,史湘云求的是家宅平安、不会被宵小骚扰,李纨求的却是贾兰的锦绣前程。一介罪人之后,还想让贾琦顶着国法让贾兰平步青云不成?
贾琦很干脆地以别人都是举人、贾兰却没有为由,直接拒绝了。
“是我强求了。”
李纨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心里却未必服气。
张舒雅见状,也笑道:“说起来,这便是当今万岁跟太上皇的不同了。太上皇是很乐意给老臣一个体面的,所以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勋爵贵胄之家的子弟就是不曾考过科举,只要投了太上皇的眼缘,或者是家里上了求情的折子,太上皇都不介意给官职的。可当今万岁却不同,在这上面,当今万岁最是执拗,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没进过考场的,说不用就不用。哪怕就是没有进过进士科的,从明算科明经科上来的也成。但是,没有参加过科举的,就不行。上次我回娘家的时候,我父亲就说呢,早两年,万岁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还容得下那些没有参加过科举的臣子,这两年,万岁却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呢。要不然,凭二哥哥的本事和功绩,怕是早就升官了,哪里还会在这工部郎中的位置上呆着?”
李纨愣住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却是满脸惊讶:“亲家翁真的这么说?”
张舒雅道:“是啊。其实,万岁不止一次当众说过,治国靠的就是官吏,如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做官,那距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举人,就是万岁选官的最低标准。”
李纨心头宛如火烧,道:“可惜了琦哥儿,若是当初能够堂堂正正地从殿试上出来,今日怕是不会坐在这里了吧?”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琦道:“不管怎么样,我也是那一年,北贡院秋闱亚元,而且还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除非有人能够超过这个记录,否则,青史留名的,永远是我。”
史湘云笑道:“还说呢,买下九十万亩河滩地,养活了五百万流民,又建了松江口市舶司,岁入两千万,还不够你青史留名的?要我说,琦哥儿,任由外头的人跑断了腿,你只要在家不动如山,万岁要用你的时候,还是会用你。”
贾琦笑道:“云姐姐真真慧眼!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哈,好,好,好,”贾母笑道:“我原先还担心呢,如今听云丫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史湘云连忙道:“老太太,这话哪里是我说的,我才没有这个好的见识呢。这是宝玉说的,只是我一直不服气,如今见了琦哥儿,我才知道,比起宝玉,我还差了许多。”
听说是贾宝玉说的,贾母又叹了一口气:“宝玉终究是可惜了。”又对贾琦道:“琦哥儿,上回,你孝敬了我一套缂丝帐幔,我记得宝玉最是喜欢这个的,我想给宝玉送去。”
贾琦道:“既然已经是老太太的东西,老太太做主便是。”
史湘云好奇地道:“什么帐幔?这么金贵?”
张舒雅就道:“缂丝帐幔?可是四弟和四弟妹现在屋里挂着的那种?”
史湘云惊讶地道:“三嫂子知道?”
张舒雅道:“是,虽然新房有规制,不过,四弟妹待客用的花厅却是不妨的。我记得这还是四弟妹家的作坊的孝敬吧?那帐幔随便一幅就是一丈的横幅,又是缂丝暗纹的花样儿。若是不仔细,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的锦缎,可若是起风了,或者光线有了变化,那帐幔上就会出现树林、飘落的花瓣,还有摇曳的劲草,若隐若现,置身其中就宛如行走在那画中一般。”
布置新房的时候,张舒雅可是过去帮忙的,她自然是知道的。林黛玉屋里现挂着的那套游春图就是以西子湖的苏堤为题,置身那花厅之中,就好似行走在春日里苏堤之上。
老实说,看到那苏堤游春图的时候,就连张舒雅都忍不住嫉妒林黛玉。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这个。这种帐幔一套就是十二幅,如今会缂丝的织工织娘本来就难得,那种能够让景致活灵活现的织娘就更难得了。听说,为了那些景致再现,琦哥儿可是特地让下面的织工织娘在那些名胜附近住了一整年方才得了两套而已。”
一套自然是被林黛玉拿来布置新房了,另外一套,自然就是孝敬贾母的这一套。
林黛玉不开口也就算了,林黛玉一开口,史湘云就压抑不住嫉妒,冲口而出:“我听说,只有那楼子里的女人才会用锦缎布置屋子。”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邢夫人都变了脸色。
贾琦立刻道:“云姐姐这就不懂了。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海外蛮夷不讲究这个,我们确实极讲究的,什么人用什么样的器物、穿什么样的衣服,这些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云姐姐说的秦楼楚馆是什么地方,原来就是那下三流的人讨好贵人的地方,可是,他们哪有这个资格用官用的缎子?更别说缂丝了。她们能够用的,也只有各色杂绸了,还要小心不能犯了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