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又如何同他的痛苦比较。在他遭遇不幸的时候,所能回忆的她只有突然的离别和冷漠的决绝,她只给他留下了这些。
事已至此的如今再说真心话,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
贺以恩给向晚吹湿漉的头发,他们一起从浴室出来,身上沾染着一样的沐浴液的味道。
向晚转过身,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她说了什么,吹风机的风嗡嗡地吹盖过了她的声音,贺以恩将吹风机关掉,问她,“怎么了?”
向晚抬头看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贺以恩低头吻她,然后说:“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啊。”向晚笑起来。
贺以恩没有回答,也只是笑,他又打开吹风机,继续帮她吹干头发,她则继续抱着他,靠在他的身上。
似乎因为曾经的分离太突然,她每次见到他心里都有恐慌,总害怕他离开她的视野后,又会突然消失。
贺以恩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却无从安慰她。
高中舞会后不久,他就突然被警察抓捕,那日他跟向晚约好见面,向晚在电影院等了整整半日,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后来是次日打了马赛克的新闻才让她知道了缘由。
而贺以恩只跟她打了一通电话。
他说:“好好生活,不要等我,我想你也不会等我,对吧。”
向晚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反驳他自顾对她下的决定,只是从行动上反对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直到后来,她终于觉得应该好好生活,于是试图走入另一段感情,却只是造成了另一人的痛苦。
泥潭也好,沼泽也好,如果人生怎么样都是痛苦的话,为何不能选择心甘情愿的痛苦,自由自在的痛苦。
贺以恩摸了摸她干透了的头发,“我送你回去吗?”
向晚摇头,“我想在这等你。”
“会很晚,你明天还要上早班。”
她坚持,也不说好和不好,只是看着他说:“你给我一件你的T恤我当睡衣。”
贺以恩叹气,“那我今天不去了,就说我生病了。”
“可以不去吗?”
“反正之前也没请过假,总要允许我请假吧。”
向晚踮脚亲他一下,“你这算不算沉迷女色。”
“算。”贺以恩回吻她。
两人拥抱着,又一次一起躺在了床上,他这一次很温柔,吻很温柔,抚摸很温柔,连喊她的名字都很温柔,一切都像水汽朦胧,氤氲缱绻。
□□的,两个人躺在一床被子下,向晚抚摸着贺以恩,摸到他背上的一个疤痕,她转过身去看,看见手下摸着一个楞钝的疤,但只有指甲盖大,旁边似乎为了遮盖伤疤的丑陋,纹了一串草书连写的英文,“night falls”。
贺以恩说:“我查到说,中文里向晚的意思是傍晚降临。”
“不吉利,又是night又是falls。”
贺以恩笑了笑。
她摸着那个疤痕,问他:“这是在里面受的伤吗?”
“恩。”贺以恩说,“与里面的人起了争执,他不知从哪找来一个钉子,缠着胶带做了把武器,从背后伤了我。”
“疼吗?”
“疼。”
贺以恩伸手将向晚抱进怀里,“别想太多。”
她的表情很难过,一点掩饰都没有。
“那天我见到白齐,很生气,他一副名校精英的样子,一家过着寻常的郊区中产家庭的生活,而他却问我,要去看看你住在那的房间吗,好像你寄人篱下是受了多大的恩惠。”
贺以恩抚她的头发,“别想了,总归,他们确实收养了我。”
“你要知道,我在乎你,我在乎你过得好不好,我在乎你是在过什么样的人生,我也在乎你是不是幸福,他们不在乎,我在乎。”
向晚想起白齐家里贺以恩局促地站在角落的那张合照,他表情僵硬,动作也紧张,年幼的天真的面孔,在里面小小的,显得格外寂寞。
她的泪落在贺以恩的身上,她的背一点点颤抖着,抱着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
向晚的眼睛红起来,不知道是为她的话,还是为心疼她的眼泪。
“对不起,向晚。”他只能说这一句。
连未来的承诺都不能有。
即便此刻他接纳她的爱,即便此刻他无法再假装自己不爱她,但他们的一切都不预示着有希望的未来。
向晚的眼泪又何尝不是为此。
绝望有时来得很迟钝,总镶嵌着虚假的希望,倒映着美好的假象,最后是冷静清醒的决绝,不留一丝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