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立!当看清车厢内端坐之人的脸庞,赵都安一怔。继而猛地醒悟,此前御花园中,这位御史大夫临别时,说出那句“稍后有空,你我再细聊”的真正含义。一位三公九卿级,跺跺脚震动大虞的人物,竟屈尊降贵,在皇城口等待自己。赵都安心头没有荣幸,唯有警惕。“袁公……在等人?”他故作惊讶,行礼试探。车内的大青衣含笑:“不必猜测了,等的便是你,宫城甚大,你靠两条腿可不好走,上来说话吧。”竟是要送他一程的意思。所以,周仓之所以不见踪影,是被袁立赶走了?赵都安愈发心慌了。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神色,旋即略显为难:“多谢袁公抬爱,只是……下官名声不佳,若与袁公同乘,传出去,唯恐不好。”“谁会传出去?”袁立笑问。车架旁,立着的一名仆从也笑道:“使君若再推辞,莫不是拂了我家大人颜面?”你这大帽子扣得就吓人了……赵都安表情一僵,当下不敢再辞,提起衣袍下摆,小心钻入车厢。四驾马车,赵都安还是初次乘坐,一个字形容:大!几乎可供数人车震。宽敞的车厢内,居中摆放矮桌,上摆一尊三足熏香炉,下方暗格内藏玄机,四周坐席软垫,可供数人小聚。赵都安惴惴不安,与袁立对坐,待车帘垂下,马车朝宫外行走,他率先打破僵局:“不知袁公寻下官有何吩咐?”不问个明白,他不踏实!袁立宽敞的袖口堆叠,将手中玉如意放下,道:“不必紧张,只是对你有些兴趣罢了。”我又不是女的,你对我有啥兴趣……赵都安吐槽,汗颜道:“下官声名狼藉,与袁公相比,乃云泥之别……”袁立出言打断:“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赵都安缓缓打出问号。只听眼前的御史大夫悠然道:“故而,方才花园中一瞥,我便知道,伱绝非如外界传言那般品性恶劣。”呵,你就吹吧……但凡你早十天半个月看见我,就会明白,啥叫人设合一。赵都安顺杆爬:“袁公抬爱了。下官对袁公也是仰慕已久。”大青衣“哦”了一声,语气随意道:“你听说过我的故事?”没有,但你的脸上写满了故事……赵都安心中接梗,面露尊敬:“天下谁人不识君?”袁立的故事,他的确听过。据说,其人本是西平道,袁氏一族子弟。西平袁氏,乃世家大族,历朝历代,皆有人朝中做官。袁立少年时,便表现出远超平辈的才华,但其生性不喜仕途,只与好友游山玩水,放浪形骸,被家主屡次叹惋,恨铁不成钢。若按正常轨迹,他大可以“富贵公子”的身份,终了此生。可天有不测风云,袁氏那一代文脉贫瘠,走出的官员接二连三身死,以至朝中竟再无一人,偌大氏族,最大的支柱,只余一個县令。三五年间,便已是日暮西山,行将凋敝。值此危难之际,袁立一改浪荡子形象,当年入京,初次科举,便登新科状元。而后,短短几年里,他以高超手腕,以火箭般的速度蹿升,非但令西平袁氏中兴,自身也押宝成功,跻身顶级权臣。经历堪称传奇,爽文男主模板。这也是其人,之所以被众多读书人推崇备至的缘故:这经历,太戳读书人的爽点了。“天下何人不识君……”矮桌旁,袁立一怔,品味了下这字句,忽然说道:“此句气魄颇大,可惜是散句,若能拼凑成全诗,或为上品。”全诗?我有啊……赵都安嘀咕。他这倒不是刻意表现,实在是前世许多千古诗词名句,早已渗透入口语,不留神便会脱口说出。这会犹豫了下,并没接茬。古人写诗,若无相关经历,却写出没体会过的诗句,难免被人质疑。虽可以推脱给“才气”,但终归太过刻意。“小子偶得此句,却尚没能补全。”赵都安说道。袁立并不意外,愚人亦有灵感迸发时,但真正的诗才,从不依靠这些。马车辘辘,驶出皇宫。在京城宽敞的街道上行驶,车厢内四平八稳,二人商业互吹片刻,袁立终于询问。赵都安如何破了火器匠人一案。以及更早的,如何从放走庄孝成一案中脱身。赵都安谨记女帝教诲,未做隐瞒——连最高机密人家都知道了,些许细节就更无隐瞒必要。倒是对方问这些,令赵都安放心少许,袁立本性上,便是个喜欢清谈,追寻趣事的人。身居高位,但本性难移,八卦之心燃起,找自己询问,满足好奇心……虽略牵强,但好歹是个理由。而听完了赵都安讲述,其在两个案子中的操作,袁立也是颇感有趣。是的,也只是有趣罢了。毕竟,以赵都安涉及的层次,以及这些微末伎俩,在这位顶级权臣面前,实在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