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赴任诏衙,第六日。清晨,东海红日拱出云层。御花园内,六百年里,从大虞各地不辞辛苦,耗费人力物力,迁移搬运来的奇珍草木枝叶上,粒粒晶莹水珠儿滚落。池塘里,成群的金色锦鲤争先恐后,争夺鱼食。白衣女帝站在亭边湖畔,素手托着青花鱼食罐,白皙的肌肤下,隐现淡青血管。随意抛洒,美人如画。“陛下,袁公到了。”身后,有女官上前禀告。徐贞观头也不回,专注逗弄鱼儿:“请。”俄顷,一袭开襟大青衣,在宫人带领下,沿着蜿蜒的青砖小路,穿过由众多侍者垂首环绕的山石流水。来到赵都安那日曾目睹的凉亭旁。儒雅清俊,眸光深邃的御史大夫笑道:“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可是发生什么趣事?”徐贞观将半碗鱼食倾斜池塘中,转回身来,雍容高贵的女子帝王笑着打趣:“袁公何故明知故问?”君臣相视一笑。清楚彼此所指的,既是这两日赵都安搅动的风雨。也是方才,早朝上这桩闹剧的尘埃落定。昨夜,当八堂缉司迫于赵贼淫威,不得以屈服认怂后,赵都安终于松口,大发慈悲地释放了余下的五十七人。今日早朝,督公马阎亲自上奏,表示双方“误会”已达成和解。至于百官,则因那巨额贿赂,也生不出深究的心思,扯皮起来没完。双方默契作罢,始作俑者赵都安,只落得个罚俸三月,如有再犯,绝不姑息的惩罚。几乎等于没有。赢麻了。而从始至终,坐在高处观山景,俯瞰风云的女帝与袁立,目睹以李党为首的官员吃瘪模样,心中难掩快意。俩乐子人了属于是。二人步入亭中,于桌旁相对而坐。袁立笑道:“赵都安入诏衙不过五六日,便已然立足,站稳脚跟。若说起初立威,底下人只畏惧,却未折服,但经过这一次风波,想必已大有改善。”有时候,观棋之人,才对局势看的最清晰。在身处局中的人们尚未明了之际,袁立就已大概猜出赵都安的真正意图。但饶是如此,当一切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发展,这位一品大员仍抚须赞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都安有如此驭下之能,是陛下之福。”袁立轻飘飘一记马屁奉上。徐贞观心旷神怡。有时候,人说不喜欢拍马屁,并非真不喜欢,或者嫌弃拍的手段方法不够精巧绝妙。而是拍的人地位太低。从袁立这等清名冠绝大虞,天下士子景从的人物嘴里递上恭维,谁也扛不住。徐贞观冰雕玉琢,毫无瑕疵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袁公说笑了,只一个缉司,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机手段而已,若是给那小禁军听到,怕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明贬暗褒。嘴上说只是一区区禁军,不上台面,微末手段,实际上是极满意的。五六日间,就能将马阎头疼已久的梨花堂收服。虽说不能横向比较。毕竟马阎的身份在那里,为了平衡照顾其他堂口,受限制颇多,而赵都安纯外来者,毫无顾虑。但也足以堪称神速。这是女帝之前不曾想到的。不过赵都安若在这里,肯定会义正词严予以纠正:他才不会翘高尾巴,哪怕是翘高,那也不会是尾巴……“若说缺点,他行事风格,手段终归是太刚硬了,不够柔和。”徐贞观冷静客观指出缺陷。袁立微笑道:“但陛下既同意将他丢过去,便已早有所预料。”徐贞观无奈道:“朕的确想过,他拿了朕的‘尚方宝剑’,会折腾些事来,却没想到,他这样能折腾。”袁立莞尔,轻轻捋着胡须,感叹道:“这小子是心知肚明,有陛下给他撑腰,才连驸马都敢驱赶。”提到云阳公主,自己那位“姑姑”,徐贞观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她向来是念及亲情的,虽说与这位姑姑关系不算好,但终归有一层血亲。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拦着,这会叹道:“稍后朕亲自派人下一道口谕去诏衙,将李浪送回去吧,压了这么多天,朕那姑姑喋喋不休,烦也烦死了。”这个时间点,由她下令,已不会折损赵都安的威严。只是,如此一来,赵都安却彻底将自己那位姑姑惹怒了,希望后续不会有冲突吧。袁立见女帝神色不渝,转换话题道:“据臣所知,赵都安已向八堂索要了逆党线索,怕不是有心揪出内鬼。”显然,身为女帝铁杆支持者,他同样知晓,赵都安进诏衙的“隐藏任务”。提起正事,徐贞观表情严肃少许,纤细黛眉颦起:“袁公觉得,他能做到么?”袁立反问:“陛下又对他信心几何呢?”徐贞观略犹豫了下,眸光沉了沉:“若说此前,朕只有一二成把握,那如今,便有了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