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裁剪的会子四万贯,待用的印钞纸四刀,还有就是四套印刷的铜制雕版。
好在会子务管理严格,会子专用印钞纸都是每天从户部左藏库领取当天要用的数量。
放衙前则要把印好的会子、未用的印钞纸以及裁剪下来的边边角角,全部缴回左藏库,因此损失不大。
杨沅和张宓这对死对头,如今难得地意见一致:
皇帝改元在即,又值大宋气运上升、金国萎靡不振的重要时刻,不要用这种事情让官家扫兴,尽量大事化小。
现在损失情况已经完全清楚,损失不大,完全可控。
失火原因还未查明,失火时正在这三间号房做工的匠人也说不清楚。
以这个年代的勘察技术,是无法从技术层面查个清楚的,那就只能内部梳理,查找原因了。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核计一下,找个尽量能把责任推诿到不可控的天灾上去的原因就行了。
杨雷峯和孙浩瀚是监官,心眼儿活泛的很,一听就明白了。
两位上官想要大事化小,这也正合他们心意,自然忙不迭答应下来。
他们把杨沅和张宓送出会子务,二人上了马,便又往临安府衙赶。
那位乔老贞指不定有多担心,总得回去喂他一颗宽心丸吃。
二人带着随从正行于途,忽然人群中有道人影闪过。
杨沅觉得眼熟,忙把目光一错,正与那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肥玉叶站在人群中,与杨沅目光一碰,嫩脸便是一红。
昨夜的尴尬,此时重逢,难免还是叫人回想起来。
“玉叶姑娘?”
杨沅急忙扳鞍下马,把缰绳往随从手中一丢,便向她迎过去。
杨沅拱手笑道:“玉叶姑娘,你怎会在此?”
肥玉叶看着他向自己拱手而笑,忽然就想起了昨夜那场噩梦。
“玉叶姑娘,今天是你百岁寿诞,我祝伱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然后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就咧开没了牙齿的嘴巴,瘪着嘴儿笑……
肥玉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强笑道:“原来是杨监州,‘陌上花’绣坊就在左近,我是回家,你怎么到了这里?”
张宓骑在马上,见他二人寒喧,心中很不舒服,呸!一对狗男女!
张宓冷哼一声,一提马缰,傲娇地道:“咱们走!”便领着他的随从走了。
杨沅向自己的随从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府衙吧。”
杨沅回过身来,又对肥玉叶道:“你我难得在此相逢,到旁边茶室小坐片刻,如何?”
肥玉叶略一犹豫,矜持地点点头,小声道:“也好!”
这纪家桥附近,就有几间大茶楼。
杨沅挑了临河的一处茶楼,和肥玉叶一起上二楼,选了个临河的雅间,叫人上了壶茶,还有几样点心。
杨沅把“行在会子务”失火,自己赶来探视的情况对肥玉叶说了一遍,便问道:“对了,令尊那封秘信,可已看过了?”
肥玉叶顿时心头一跳,她飞快地瞟了杨沅一眼,见杨沅神色如常,知道他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知道父亲有意让自己嫁入杨家。
玉叶便轻轻点头道:“看过了,家父身在北国,回不来,所以对家里做些安排和交代。”
杨沅点头道:“玉叶姑娘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和我说,我来帮你。”
肥玉叶轻笑道:“怎好麻烦你。”
杨沅道:“令尊留在北国,终究是出自于我的主意。
再说,玉叶姑娘对杨某有大恩,大丈夫岂能知恩不报?”
肥玉叶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之前在机速房时你是怎么气我的,忘了?
你家报恩是这么报的?
杨沅又道:“令尊那里,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令尊之前是跟着完颜大睿的,如今完颜驴蹄称帝,对完颜大睿这位一起扯旗造反,却又暗里相争的好兄弟,他是既用且防。
如此一来,令尊作为完颜大睿的心腹爱将,完颜驴蹄是不敢重用,又不能不用。
故而,令尊大概率会被派去地方驻扎,与金兵交战的事,轻易也不会动用他的人马。”
杨沅同肥玉叶谈肥天禄,谈军援运输,谈绣坊生意……
杨沅发现,他说话的时候,肥玉叶看他的眼神儿总是怪怪的。
有时候,她的眼中会对自己莫名地露出一抹嫌弃。
可杨沅此时明明在说,如何利用军援运输,把日本、高丽、新金三方的地方势力和豪强,通过共同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
有时候,她听着听着,眸中便会攸然闪过一抹娇羞。
羞得她垂下了眼帘,眼睫毛轻轻扑闪着,就像落在花蕊上的蝴蝶轻扇的翅膀。
大姐,我正在说你家绣坊交给刘莫打理,得提防此人是否可靠,你一脸的娇羞是怎么肥四?
有时候,她又会托起香腮,一手拈着点心,小小口地吃着,目不转睛地看他,那目光带着一抹……
嗯,审视与权衡?
就像是一个贫苦的百姓,快要过大年了,好不容易决定割二两肉,包顿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