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脸上发热,恼似的说了声“大当家”。 “在呢。”危怀风夹了夹马腹,驱马往前的同时,低头看岑雪的脸,她肤白似雪,这会儿透点红,像枝头粉簌簌的花瓣。 危怀风视线跟着下移,落在她嫣红的唇上。跟小时候一样,这嘴唇小小的,然而并不薄,丰润水亮,总让人想起盛夏里的梅子。一看便口渴,想要尝。 “别动了,”危怀风喉里有点发干,调开视线,“不占你便宜。” 岑雪便不再动,见危怀风果然放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整个人长松一口气。然而后背仍旧贴着他,坚实的触感和热腾腾的体温不断从后背传来,颈旁还有他拂下来的鼻息,也是烈日一样的触感。 岑雪像抔被扔进夏天里的雪,整个人越发窘迫了。 所幸树林不大,走了一阵后,昏暗的树林里开始透进来一束束的暮光,光泽似金,漫射在眼前。危怀风提着缰绳喊了声“驾”,白马驰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天幕似一大卷铺开的画,正前方,一轮红日熊熊燃烧着,火焰往四周蔓延,云、天、群山、川泽都被烧成了深深浅浅的红色。 岑雪有一瞬间的失语,睁大的眼眸里映着铺天盖地的霞光,她仍然被危怀风环抱着坐在马背上,然而已忘记了先前的局促,胸腔像是也被那落日点燃了,雄壮地烧着。 “往下看看。”危怀风忽然在身后说。 岑雪目光往下,在霞光和绿影深处,竟然藏着一座炊烟袅袅的村寨。高大雄伟的岗楼、圆形的广场、哨所、整齐的屋舍、田埂以及练武场…… 岑雪讶然:“那是……危家寨?” 危怀风观察着岑雪的反应,问:“大吗?” “大。”岑雪顺口便答,答完发现这问题来得有点莫名,像是在炫耀什么似的。可是危怀风看起来不是会炫耀的人,况且再大也不过是个村寨,他以前可是危家的大少爷。危家老宅高门大户,画栋飞甍,层台累榭,眼前这一点“大”,有什么可炫耀的? 似被拨动机括,岑雪蓦地想起那天走进库房里忆起的往事。 ——你家的玩具好多啊! ——和危家老宅比,九牛一毛罢了。 ——那你家是不是很大? ——大啊。 ——比我家还大吗? ——大多了。 ——那,以后可以请我去你的老家玩玩吗? ——请?对,请。请你去。 耳畔有风“呼”一声刮过,吹散回忆,岑雪的眼睛像是被暮光灼了,突然就有点疼。不可能吧,那都是些尘封里岁月旮旯里的琐事,危怀风连她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都不记得,怎么还可能记得那些,以至于今天领她来看他后来的“家”? 可是鼻头仍是发酸,那种莫名的情愫一下下地往心口上涌,岑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受什么。 不知多久后,危怀风忽然道:“你那位师兄,大概何时过来?” 岑雪这才回神,想起师兄,模糊道:“应该快了。” 那天在丹阳城和师兄分别时,两人约定的期限是三个月,如今已过了快两个月,师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往西陵城来了。 想到这儿,岑雪眉间笼上一层愁绪。 以至于岑雪没有留意,危怀风起了这个话头后,并没有再沿着往下说。 晚风拂面,天幕底下的火球已失去威力,火焰熄灭,云层、天空、山川渐渐变成灰烬,被灰蓝色的夜幕收入囊中。 霞光彻底消散了。 岑雪胸膛燃烧着的那一股豪情也消失殆尽,残留茫然,她轻声道:“日落了。” 危怀风“嗯”一声,却道:“再看会儿吧。” 岑雪微微抬头。 危怀风的目光投在远山下,并不是在看落日,而是在看一点点被夜色吞食的村寨。看那些消失的炊烟,点燃的灯火。 不知为何,岑雪竟在危怀风眼里看见了一丝不舍。 可是,不舍的前提难道不是诀别吗? ※ 二人骑着马回到村寨里时,夜色已彻底覆压下来,成排的屋舍里亮着一幢幢的油灯。有人在堂屋里说笑,有人在石井旁打水,有人揪着小孩的耳朵从庖厨里走出来,嘴里“又偷吃、又偷吃”地骂骂咧咧。 不知是谁脆生生唤了一声“少爷”,那些说笑声、打水声、骂声、哭声一下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热腾腾的寒暄。 “少爷少夫人兜风回来啦?我家正焖羊肉呢,进来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