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刘肃(一)
纷纷杂杂,终究不过黄粱一梦。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已是三四日后了。
天黑着,整个侧院安静得吓人。好像连那生产时的满室血气也变得远去,像梦一般。清晨凉爽的风从并不算严密的窗棂漏进来,搅动室内堆积着的温热,才终于从那丝丝缕缕中隐约能捕捉到一丝血腥味。视线一偏,能看见床边睡着一个小内侍-一或者,更严格地说,是睡着两个。另一个的头一点一点,显然哪怕是硬撑着,也与陷入梦乡没有什么区别了。也是看见他们,徐鸯才又明白过来。
她再度把视线挪回去,果然,只见那暗昧的窗外,其实在窗低,大约能猜到是天际之处暗暗泛起了些亮光。
也是她卧在榻上,从这方向看过去,大半亮处都被半墙挡得严严实实,方才才没有瞧出这时辰来一一
天快亮了。
这一个几乎侧身的动作,无疑也让那昏昏沉沉的小内侍醒了过来。只见他看见徐鸯的头一眼,愣住了,与她足足对视了好半刻,才站起身来,称得上是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
“一一醒、醒了!”
没说是谁醒了,但毋庸置疑,所有听者都知道说的是谁。这一嗓子,彻底扯破了天际的夜幕。顿时,那天边的光亮大盛,由白转黄,又在某一瞬短暂地化作了血一般的赤色。霞光打进屋内,晕出一道道带着热意一般的颜色,充盈了满目,接着又很是“守礼"地慢慢消散。再去瞧时,那黑暗早已如潮水般褪去,平静的素色,或许夹杂着丝丝缕缕金光,重新落回到大地上。
这一嗓子,也彻底惊醒了平静的侧院。
徐鸯这才发现,那平静不过是水面一样清浅,内侍一声喊,守在院里院外,屋里屋内的人,都像复苏的塑像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动了起来。隔着门、隔着院墙,那分辨不清的交谈与脚步声嘈嘈杂杂,若按以往,徐鸯是不大喜欢的,觉得烦,觉得打扰,可不知为何,今日这些细小又喧嚣的声音,却像是给她一点点注入的活力,反而让她慢慢地有了些许力气。她吃力地挪动手臂,想要撑起身子。
但就在她刚冒出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的时候,门又开了,那些吵闹声一下子倒灌进来,她抬眼,看见卫崇猛地冲了进来。或者说,不是猛地冲了进来,而是从门外的夹室中走进来。或许因为久站不动,那腿还有些趣趄,只不过瞧见徐鸯终于睁开双眼,正看向门外的情形,他根本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这么快步走到床边。正是那朝霞最后一抹金光,打在塌边。徐鸯方才没力气抬起的手,被他一下握住,他动着嘴唇,有半响,像是不会说话似的,就这么看着她。“………醒了就好。都等着你呢!"他说。“你没把这彭城王府都给屠了吧?"徐鸯问。二人很没有默契地同时开口,又都过了好一会才领会对方的意思。“……没有!当然没有!没杀一个人!"卫崇忙说,好像这是什么很难得,很值得夸耀的事,“陛下在这儿,我怎敢擅专?”…擅不擅专的,说的跟她醒着也会首肯一样。但这种时候,徐鸯也觉得没有必要细究了,只敛了眼睑,看了看卫崇握着他的手,无声地露出些微笑意。
“好。……那日房中的……房中的几个婆子和内侍也安置了吗?"徐鸯顿了顿,又说,…也不必为难他们。就算知道了这些事,出去说,也没人会信。”“你放心。都没有为难。“卫崇应道,“一一若是他们掉了一根毫毛,你回头定要找我算账的。我哪里敢?”
话里话外,确实是盲目地,比她自己还要坚信她能够重新醒过来。更别提他也当真是日以继夜地守在门外,进门那一趣趄,还有面色上的焦虑与疲惫,确实比什么金银财帛都令人动容。这回,连她也有些心软了,有一会没说话。“……好吧。那……”她说,终于想起更重要的事,她醒过来最该要问的事,“那几人呢?淮州…逢珪…他在这边吗?”卫崇张了张口。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答,便有人再度推开门。正是逢珪。
他动作可比卫崇小心多了,一点朝露的潮气也没有带进来。而且与卫崇那完全不顾忌的担心不同,他的脸色也更像是淡淡的。双眸扫向徐鸯,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她的面色还好,便露出个空泛笑来。“也是巧了,刚到便听见陛下在问某。"他说。“刚到′?出什么事了?“徐鸯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她顿时正色起来,积蓄着力量,想要坐起。
一旁的卫崇瞪了逢珪一眼,又赶忙来扶她。“陛下才醒……本就凶险……”
“无妨,让他说。"徐鸯抬了抬下巴。
见她允了,逢珪面上也没有一丝意外,就这么平稳、平常地说了下去,好像说的不过是屋外的落叶一般的琐碎小事。“刘肃动了。"他说。
从徐鸯发动到刘肃发兵,统共不过四天。短短四天,当然不是他得到了消息一一他也远没有那么手眼通天,还当皇帝在京城熬病”呢。这事是巧了,却也是冥冥中,像是有些定数在里面。毕竟,不管他究竞是在暗地里谋筹什么,原先那回劫粮所拖延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一入秋,且不说王琬这边的粮食就能收上来了,就说这广袤的北方,哪里没有粮草?哪里没有粮道?他刘肃能想到借此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