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铁家院中,见赵都安盯着纸条,愣神许久,两名缉司轻声呼唤。赵都安这才回过神。郑老九心思敏锐,道:“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这纸条若为真,只怕大人您的行迹,也已被逆党监视。”赵都安沉默了下,将纸条攥在掌心,说道:“你们在这里‘保护现场’,我需要去验证一些事。”说完,他迈步走出院子,骑上马背,朝白马监方向疾奔。疾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赵都安抿了抿嘴唇,是你吗?……从白马监出城的路有很多。其中一条,便是从侧门出,往最近的河边。可乘船渡河,循着一条狭窄的,河道两侧满是建筑铺面的繁华地带,绕个弯,便可入浑河,去渡口。朱逵匆匆抵达河岸,一名等客的船夫登时压低帽檐,装看不见——平白百姓最忌做官差的生意,动辄不给钱。“那船家!”朱逵大步走上前,拎起佩刀,未曾出鞘,只往对方脊背拍去,厉声道:“官府要事,借你这小舟一用,不用你操船,上岸等着去,待回来少不了你的赏钱!”船夫苦着脸,想要婉拒。但朱逵身上那一身虎皮,搭配满脸横肉的长相,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将脚下只能容三五人的破船拱手送上。朱逵跃上甲板,熟稔地捞起船篙。细长的木棍朝水底岸上一戳,脚下的小船便灵巧地,如离弦之箭,驶离河岸。走出一段距离,他又将拎着的包袱抖开,披上自己的衣服,以遮掩吏员的身份,刀也塞入包袱内。再戴上从船夫头上摘下来的斗笠,活脱脱一名壮硕船夫。“哗……哗……”小舟划破水面,很快进入繁华热闹的河段。前方每隔一段,都架起石桥,两岸商铺林立,行人如织。朱逵机警地撑船,速度保持在比正常稍快。耳畔小贩的叫卖声,茶楼里说书人的惊堂木,天桥上杂耍艺人的喝彩……朱逵默默撑船,安然无恙地驶过最热闹的河段,稍稍松了口气之际,忽见一侧岸上有府衙官差急匆匆奔过。朱逵登时侧身,生怕被往日同僚认出,船也慢了下来。终于,那群官差远去,朱逵这才松了口气,正要提速,却只觉船尾猛地沉了沉。而后,一道熟悉而淡漠的声线,递了过来:“老朱,你这是要去哪啊。”朱逵身躯倏然僵硬,攥着船篙的手猛地一抖,也忘记了撑船,只任凭小舟顺流而下。他脖子一寸寸回转,只见船尾,赵都安正负手而立,平静地审视着他,眼神意味难明。“大……大人……”朱逵嗓音有些变调,愣了数息,才后知后觉,强行挤出讨好谄媚笑容:“您怎么……”“办完事了,回衙门歇歇,恰好在岸上瞥了眼,瞅着身影熟悉,没想到真是伱。诶,这时辰,哪有不载客,空船渡河的船夫?”赵都安淡淡道。是啊,哪有不载客的船夫?朱逵苦涩一笑,说道:“卑职见快到晌午,便想着回家。”赵都安说道:“这可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倒像是出城,回你老家的方向。”朱逵沉默。赵都安俯瞰着船夫打扮,精明强干的老吏,说道:“铁尺关是逆党,已于上午被逮捕,梨花堂从他的案头,寻到了一张写于昨夜的情报。是关于我的,我想了下,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而你恰好是最可疑的一个。”朱逵沉默。小舟顺流而下,两岸的景色也愈发宜人,垂柳倒映在水面,河面也碧绿如翡翠汤。赵都安叹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白马监那么多使者,为何我这般的‘草包’,却能招揽到你这样精明强干的老吏?为何,那日我突然去抓庄孝成,诏衙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但庄孝成却还是提早潜逃了?”“我此前只以为,是对方早有布局,所以足够机警。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我身边同样有匡扶社的眼线。”“这样也能解释,为何庄孝成与芸夕,一老一少,却能在一整队禁军的追杀下,一路平安地逃到南郊竹林,地神庙中,因为那时候,带队追杀的正是你啊。”朱逵仍旧沉默。赵都安自嘲道:“可笑,那时我还以为,是你懂事,知道不贪功,所以才围而不擒。但之后,我被术士打晕,险些丧命,你那时露出的关切应当不全是假的,毕竟我若死了,你也难辞其咎。你呀,和那個芸夕一样,都是被庄孝成随意抛弃的棋子,不带半点心疼,也不会考虑你们的生死。”他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芸夕年纪小,涉世未深,被庄孝成骗的五迷三道,自以为正义,蠢得也算可以理解。但老朱你不是啊,以你的阅历,应该很清楚这些,为何还要替他们卖命呢?”朱逵依旧沉默!赵都安呵斥:“说话!哑巴了!?”满面风霜的老吏终于开口,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