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找到我,叫我带上何逍,帮他去角门儿接个妇人到他签押房,还吩咐我尽量小心……”
杨沅剔着指甲,若无其事地道:“你是张宓办进枢密院的人,对他一向言听计从,算是他的心腹,没错吧?”
这一点本不是什么秘密,现任的勘印房主事徐洪诚就对杨沅介绍过。
但此刻听在王加逸耳中,显然是何逍的供词了。
王加逸也不再隐瞒,爽快地点头道:“正是,所以下官不敢怠慢,马上带着何逍赶到角门,寻个由头支开门子,把人接了进来,却不想除了一个小妇人,还有一个几岁的儿童……”
王加逸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那天。
具体的时间是哪一天他不记得了,却记得那一天的天色晦涩阴沉,大雨将至。
他让何逍把门子支开,是为了防止那门子登记进出人员。
接到那女人时,见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妇人,还带着一个幼童,王加逸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院长叫他如此小心,这别是院长养的外室找上门来了吧?
自以为猜到二人关系的王加逸更加小心,急忙领着那小妇人,还替她抱着孩子,抄了条宣旨院中人不大走的偏僻小道,拐进了张宓的签押房。
然后,他就识趣地离开了。
临近放衙的时候,忽然有吏员来找,叫他跟何逍去见张宓。
他二人在宣旨院是张宓的心腹,一向受张宓庇护和关照,他们在外面接的那些勘印的私活儿,就是张宓招揽来的生意。
张宓吃肉,他们跟着喝汤,倒也很是赚了些钱,与张宓的利益早已绑定。
听闻张宓相召,王加逸不敢怠慢,急忙喊上何逍,去了张宓的签押房。
他还以为张宓是叫他们再把那小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角门,结果在签押房里,他们却看到了怵目惊心的一幕。
那小妇人额头染血,倒在地上,幼童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身上,一样没了气息。
当时,王加逸真的被吓住了。
其实下边基层衙门的小吏,反而可以更加心黑手辣。
就如张宓在临安府想要陷害杨沅家的产业时,找手下胥史们商议,就有人直接出主意,花点钱买通一个丐头儿,就能整几个乞儿弄死在杨家饭馆里,用人命借题发挥。
可是像王加逸这种一开始就到较高层次的衙门做事当差的人,反而不大可能接触到这种用低端手法解决问题的手段。
但,出卖张宓,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一个考中过举人的人,能进入宣旨院做事,虽说是送了钱的,终究还是靠的张宓。
这靠山要是倒了,他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如果自己出卖了靠山,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情形下,在张宓又对他承诺,一定找机会破格提拔他之后,王加逸终于答应帮张宓善后了。
何逍做事胆大心细,甚至比他更早一刻答应了。
这一点,王加逸在供述时,是再三强调了的。
他说他是担心那时如果拒绝,张宓跟何逍甚至有可能杀他灭口,他才不得已屈服,是最无奈的一个协犯。
王加逸是勘印房主事,何逍是勘印房的管库,张宓是承旨院院长。
院长在这段时间内不下发勘印的任务,作为勘印房的主事和管库,就完全可以保证偌大的勘印间在这段时间内,谁也不会去。
他们故意捱到放衙,等宣旨院的人都走了,冒着大雨把那妇人和孩子运到了勘印房。
他们先用绳索把人吊上房梁,放在粗大的梁木上,身上撒了石灰。
高处、阴凉、通风、空旷,再加上勘印房储放的油墨有浓重的臭味,同时除了他们在这段时间内没人来勘印房,这便保证了在这段时间内,两具尸体一直搁在房梁上,却没有被人发现。
随后,他们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贴着勘印房最内侧的一堵山墙,又砌起了一道夹墙。
他们还用糯米汁、熟石灰和泥沙制造灰浆,作为砖墙的黏合剂和缝隙的封涂层。
在即将封顶的时候,他们把尸体封了进去。
按照张宓的说法,有着官不修衙的规矩,有朝一日这宣旨院的官舍不得不修的时候,他们这辈人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再加上这堵夹墙在房舍内部,贴着山墙夹壁出一尺多宽而已,人一旦进来,根本不会注意到少了一尺有余的距离,所以绝对安全。
王加逸知道元祐年间苏东坡任杭州知府,曾有官衙倒塌压死了人,申请维修朝廷都没有照准,所以对张宓的话深以为然。
待夹墙封闭,迄今已经快过了七个年头,他们早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了刘商秋这样的一个奇葩,他竟然自费修官舍。
而且这幢大屋本还结实,并不是危房,刘商秋只是为了自己住的更舒服些,就如此大兴土木。
结果本该一百年甚至两百年后才可能重见天日的一堆枯骨,居然提前被人发现了。
而杨沅居然在发现尸骨的当天,就精准地找到了他们,害的他们连商量串供的机会都没有。
杨沅听罢沉默了片刻,一时间房中只有一旁卢承泽还在书